没进户部之前,楚琙已经料到了国库是个什么情况了,但他是作为新丁到户部观政的,便是再有良策,也论不到他指手画脚,“是,我听丁尚书和两位侍郎说起过,如今朝廷也是艰难的很啊。”
而造成这一切的,除了宝座上的皇帝,就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了,也包括这位很少发表自己意见的李阁老。
见秦王并不如自己预料的那般侃侃而谈,李显壬对他倒生出了几分好奇来,这位龙子凤孙只着了件细布长袍,若不是人生的清俊不凡,和住在西路的穷举子也没多少区别,只是以他这样的身份穿成这个样子,反而有些刻意了,李显壬淡淡一笑,“臣还没请教殿下来意。”
秦王毫不避讳道,“小王是为着广东水师提督山如松山大人来的。”
李显壬讶然挑眉,“殿下和山提督还有交情?”一个皇子居然结交领军的将帅,这里头可大有文章了。李显壬突然想起出现在他桌子上的请功折子,看向秦王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起来。
若是他说和山如松全无交情,一切都是出于公心,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,秦王垂眸道,“小王身体好了之后,一直在外游历,曾到过广东福建一带,甚至曾经和到岸上劫掠的倭寇短兵相接过,因此便知道了山提督在沿海的威名。”
李显壬神情淡然,“据臣所知,朝廷的抗倭事宜是由定海侯总揽的,臣也曾见过他上的请功折子,上头并没有山提督的名字。”
他要重新审视这位了,定海侯可不是好相与的,定海侯都不提的人,他却要帮他。这位秦王殿下倒挺有胆量的。
“我与定海侯并不熟,”提起定海侯宗良,楚琙心里微沉,但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不喜表露于人前,“不瞒阁老,小王确实是受人请托,但为的却不仅仅是山提督一人。”
将士在前线浴血杀敌,立功之后得不到朝廷的嘉奖,死伤的将士也得不到抚恤,这才是最让楚琙感到痛心和无奈的,“我知道,朝廷自有朝廷的安排,但前线的将士更加不易,”他轻哂道,“我也在户部查了一下每年拨往水师的军饷,才知道前年的竟然还没有到位。至于抚恤,不提也罢。”
不论军饷还是抚恤,只是躺在账册上的一个个数字,这是最让楚琙痛心和愤懑的。也怨不得将士会和朝廷离心,宗良将走私生意做的那么的理直气壮:他这是替朝廷养兵呢!
李显壬老脸微红,他是不管事,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外头的情况,“朝廷也是艰难,才会一直拖欠着各地的饷银,”他声音微低,“朝廷也是知道南边带兵不易,才由着定海侯自己想办法了。”
原来宗良还是得了内阁首肯的?楚琙差点让气笑了,好在他养气功夫不错,“原来如此,倒是我多事了。”
“殿下也是体察下情,想为将士们说话,”李显壬捻须一笑,看着楚琙清冷的眉眼,他还是觉得楚琙的突然出现透着奇怪,“今天宋首辅和臣提了一句,说皇上想留建宁侯在洛阳。”
若建宁侯真留在洛阳,那辽东必要派个新总兵过去,恰在这个时候,广东的请功折子出现在他的书案上,而秦王又到了他的书房,而山如松还曾在辽东练过兵……
这其中的关联都不用细想,“不论是资历还是功绩能力,山提督过去都很合适,臣听闻山提督极擅练兵。”
心思被人看透,秦王常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赧色,他掩饰般的轻咳一声,“是,依着皇上的性子,有外头那些纷攘在,建宁侯留京是必然的。”
李显壬道,“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,但殿下应该也清楚,内阁的事都要由宋首辅做主,其实您不如和他打声招呼。”
李显壬想不通的是,既便是想往辽东安排自己的人马,秦王也应该找一直支持立嫡的宋旭涛,而不是他这个万事不做主的次辅。而且在宋旭涛跟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力量和头脑,不更能得到他衷心的拥护?
今天这趟就如去叶府一样,都不是他所愿,秦王抿了抿唇,“我只是替山提督不甘,又看到蓟辽总兵之位马上要空悬,便想着尽自己所能为他说句话,成不成不是我能左右的。”
“至于宋首辅,”秦王摇头,“我还是不去捋虎须了。”
他过来这一趟并不是因为要想那个位置,而且他也十分不喜宋旭涛的为人。而且在朱先生和太后眼里,宋旭涛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刻意拉拢。倒也便宜了他这个懒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