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把你关起来?
没打没骂没用刑?
上一个进御史台的臣工,被上了水刑,布浸湿了苦醋,蒙在口鼻处,据说御史台行刑的小吏出来后双腿都软了。
对老臣工尚且如此狠辣,对你一个小小仆妇,竟只是关起来不给饭吃,不给水喝??
祝氏语气中的质问,并未被尚在迟钝的何五妈听出来。
满室皆是何五妈低低的哭嚎:“十几天呢!一连十几天都这样!我终日害怕得发抖,又不敢睡...”
何五妈叨叨着直说。
祝氏转身落了座,俯身佝腰,压低声音打断何五妈的哭诉:“你...可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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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五妈一滞,双目圆瞪,向后一靠:“天地良心,日月可鉴!我这狗腿子待您一片忠心!我便是被关死!被饿死!也不能说出一句惹您嫌恶的话来啊!”
“真的?”祝氏蹙眉发问,手心发紧,藏在袖中的玉瓶膈在指甲边缘的嫩肉上,又痛又急。
何五妈哭得睚眦欲裂,手攥住胸腔前的衣裳:“怎么会不真!往前——”
何五妈在迟钝中猛地一警醒,余光瞥见站在阴影处的山月,赶紧吞下嘴边的话,继续哭道:“往前我们都不容易,便是你搀着我,我搀着您过活,我赌他薛枭不敢平白无故杀我,我凭什么说!我说了就是个死字,我若不说,我还有几分生机!”
何五妈一脸墙灰,眼泪把灰冲刷出两行净路,手死命攥住祝氏褙子的衣角:“夫人!夫人!你想想,当初我们穷,一双鞋、一件棉衣两个人穿,谁出门谁就穿...小时候过年时,我发热,热得说胡话,脑子像在蒸屉里炖熟似的,是你趿一双竹篾,冰天雪地四处为我找大夫!”
何五妈哭得快要抽过去:“夫人!我何小五人蠢但心诚的,我绝不会说出一个字来危及你!”
要唤醒一个人的情感,别说自己付出了多少,而让对方回忆起自己付出了多少。
山月在阴影中眨了眨眼。
祝氏垂着头,手自袖中缓缓抽出。
算了。
算了吧。
何五妈不会背叛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门被敲响。
引她们进厢房的小厮在东侧墙壁的暗门处低声道:“官驿来人了...请夫人出来一过通关文书...”
祝氏看了眼何五妈,低声道: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说完便匆匆自东侧暗门向外走,留下山月与何五妈二人在厢房之中。
光的来源太过逼仄。
蒙着尘与隔阂。
山月自阴影处走出。
何五妈仍在抽泣。
山月坐到祝氏的位置,俯身弯腰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微尘,一边拉开案桌下暗藏的抽屉,一边清凌凌地开口:“何妈妈,您与夫人的感情,实在是叫人闻者落泪、听者伤心。”
声音褪去了所有怯懦,带有隐秘的蛊惑与轻佻。
和往常截然不同。
何五妈脸上挂着泪,惊诧地缓缓抬起头来。
山月手中倒了一杯酒。
酒盅是古银制成的银盏。
山月双手捧到何五妈眼前:“我敬您一杯,给您洗洗晦气,也愿您往后与夫人携同共进、始终如一。”
何五妈的目光不在无波无澜的酒水面上,亦不在这只做工精良的酒盏上,更不在山月修长纤细的芊芊玉指上。
何五妈的目光,顺着这只酒盏,缓慢地移到桌上那只双耳银质珐琅高壶。
酒壶精致,古银盘润。
壶嘴、壶身、壶底,镶嵌有千百颗如星辰般遍布的大小不一的红蓝宝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