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狠子跳下车,吩咐把式等着,兀自向着保管行的大门走去。
拿枪的黑皮洋人问二狠子: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
二狠子亮出一枚银币,两个拿枪的黑皮洋人看过之后,用洋文叽咕了几句,然后客气地将二狠子往里面请。
亚当保管行是德国人的买卖,据说开办自大清同治年间,主要业务是为客人保管重要财物,里外都是拿枪的洋人,谁敢硬闯,当即开枪,即使打死了人命,也不会有人吃官司,租界地有所谓的治外法权,不归租界外的衙门管。
为了便于客人能够随时拿走自己保存在此的财物,所以这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,但凡是在此保存财物者,需要先成为会员,二狠子手中的银币,便是会员才拥有的通行证。
把式一直等在外面,眼巴巴地盼着二狠子快些出来。那两个黑皮洋人长相太瘆人,他害怕。
足足等了半个钟头,才终于见着了二狠子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。身边陪着两个洋人,样子很是谦恭。
这年头,有钱的就是大爷,面对有钱大爷,洋人的硬腰板儿也得弯下来。
二狠子上了车,吩咐把式赶车回去,同时不忘用洋文跟洋人说拜拜。
把式知道,二狠子到此是取什么东西来的。至于是什么,他不敢问,也问不着,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往别处扯,一直出了租界地,接着一路来到二狠子的宅院前。
宅院是东仁帮着买下来的,价格不高,一来是宅子的原主人着急用钱,二来东仁的面子也够大,所以这所宅子买的极值。
为了回报东仁,小毛桃托丈夫把从红老姑手里夺来的买卖交给了东仁打理,股份东仁占一半儿,赚钱两家平分。
东仁也乐得接手这样的买卖,雇佣了几位有本事能让买卖火起来的能耐人,当真把买卖干得比红老姑当家的时候还要红火。
下了车,二狠子很是大方地赏了把式十个银元。
“二爷,您给多了,两个都用不了。”
“拿着,别驳我的面子。”
“得嘞您呐,您真是大善人,我谢谢您了。”
“行了,天不早了,你也辛苦了,马也疲惫了,早早回去歇着吧。”
“是了您呐,您也早早歇着。”
把式刚刚催马迈开四蹄,车轮子也才刚刚转动起来,冷不丁有个低着头快速走夜路的人从对面出现。
这人就跟从地下钻出来似的,前一眼还没有他,后一眼他就跟马撞了个碰头。
把式吓坏了,真要把人撞坏了,他今晚上就算白忙活了。
二狠子都已经上了台阶,正打算叫睡在门房当中的小狗给自己开门,听到身后声音不对劲,于是回身扫了一眼,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在自家的院门前出了事,加上把式跟自己挺投缘,一路上没少逗自己笑,要是不帮忙管一管,未免有点太没人味儿。
于是乎,二狠子走下台阶,来到马车旁,问那个被撞了的人,有没有大碍。
那人哎哎哟哟,捂着后腰想起却起不来。
把式一来心慌,二来也是坐在地上的主儿重了点儿,他一个人拽不起来。
二狠子于是伸出一只手,帮着把式把挨撞的人拽了起来,并问他伤着哪儿没有,要是伤着了,就带他去看医生。
小主,
那人一口南方腔,说话呜噜呜噜,但能让人听清楚他在说什么。
二狠子果断拿出几个银元,那人也不客气,拿了之后,掸掸大褂上的土,一边呜噜着,一边急匆匆朝远处走。
“准是奔丧的。”二狠子开玩笑说。
“二爷,这个钱不能叫您掏,这个……”
“嘛也别说了,你走你的,我该回家睡觉了。”
二狠子好大方,根本不要把式还钱,而是径自上了台阶。
“这么晚才回来?”草儿没睡,一直等着丈夫回来,见了丈夫,赶紧关心询问。
“去拿了东西,回来晚了。”
草儿纳闷,不知道丈夫大半夜把什么宝贝拿回了家。
“是那颗珠子,我给拿回来了。”
“你当真给李仁之么?”
“说好的话,怎么能不算数呢。明儿我就给他送过去。”
“一颗珠子,能值多少钱呀,怎么那么多人惦记着呢?”草儿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。
“谁知道呢,反正在咱手里也没用,倒不如给了他,省得存在保管行,还得交保管费。”
“你自己看着办吧。我一个女人,当不了你们男人的家。”
“行了,赶紧睡吧,当姐姐的已经怀上了,你这当妹妹的也得麻溜着才行。”
说着,伸手抓着草儿的手,强行往里屋拽。
草儿用力把手挣脱开,似乎很不情愿。
“怎么?来事儿了?”
“嗯。”草儿点头。
“才半个月就来了呀?”二狠子纳闷地问。
“来了就是来了,我也管不了哪天来。你自个儿睡吧,我回我那屋睡去。”
说完,草儿走了出去。
草儿说了谎,她并没有来月事,而是有心事。她很清楚小毛桃的身体已经糟糕成了什么样子,她心里挂念着小毛桃,并在菩萨面前起过誓,只要小毛桃能好,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延小毛桃的寿。